【喻黄】难卜算（下）
【六】
守夜人组织，微草诊疗室
自从他病情开始好转，黄少天已经很少见到方士谦这么紧张得跑前跑后了。
“你确定没有其他不适了？”方士谦握着笔第四次问他。
黄少天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这次皮外伤都没几处好吗！那个地方很特殊吗？是有什么新型病毒吗？你这么紧张干嘛？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方士谦默默写下症状：话又变多了。
“依照常理，重回故地对你的精神状态影响是最大的，我是怕你复发。”方士谦总算是放过了对黄少天得拷问，刷刷在报告上签了字，“既然你没事，那就走吧，我估计你以后也不用定期来我这了。”
黄少天欢欣鼓舞，利索地跳下床，拍了拍衣服，一抬头，就看见喻文州刚好推开门走了进来。
虽然还是衣着整洁笔挺得像个商业精英，黄少天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很重的疲惫感，好像一宿没睡。
喻文州看见他，温柔得笑了笑。
“欢迎回来，少天。”
黄少天的瞳孔轻微地缩了一下。
【七】
把黄少天过往的病历全部转交给徐景熙后，喻文州接到了意料之中的见面通知。
“喻队，很久没出任务了吧。”男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
喻文州笑了笑：“是啊，太忙了。”
“喻队，你曾经对组织有很大的贡献。但是啊，就像夫妻关系，两个人之间一旦存在了裂隙，与其为了过往小心翼翼的维系，不如我们彼此放手，您说对吗？”
喻文州轻笑：“放手？我还以为是用完就扔。”
对面冷笑了一声，转了个话题：“你知道黄少天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喻文州没有回答，男人也不在意：“是他居然还需要‘精神’这种东西。”
喻文州霍然拍桌而起，死死得盯着他，指节青白，这个哪怕在生死关头都能淡然微笑的人，此刻身上溢出的杀气浓郁的好像裹挟着漫天血雨腥风。
“当然，我也不想冒着名剑被折断的风险去做这种事。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数量不重要，质量才可遇不可求。”对面的人轻笑，“为了他好，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喻文州眼里的怒火一寸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锋锐如刀般的冷冽：“我会独自执行我的任务，程序公正，合情合理。”
蓝雨的成员都知道，队长喻文州虽然能力一流，但严格意义上不能算一个完全的战斗型人员。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多人都震惊了，连黄少天都忍不住让他换一个方案，可喻文州只是冷静的微笑，一再保证这个部署的合理性。
最后谁都没有再说话，临到出门的那天，黄少天忽然跑过来，匆匆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
喻文州知道这是场show hand的赌局，但是对方压上了他不能放弃的筹码，哪怕全无胜率，他也退无可退。
只是他也没想到，组织那么看得起他这个半文职人员，哪怕之前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魏琛，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断了几根骨头了……喻文州把打空的最后一把枪扔在地上，倚着墙慢慢滑下。
楼外的枪声一步步逼近，那些人忌惮他，可他们总会打到这里。他看着自己身下不断扩大的血迹，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
也不知道自己是会死在他们手里呢，还是在他们找到他前就先死于失血过多。
他想起口袋里黄少天塞给他的纸条，他还没有打开来看过。
喻文州艰难的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浸透了血的纸，他死死的捏着那张纸，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揉成一团，就着血吞了下去。
从今往后，即便身死魂消，也和你同在。
【八】
荣耀联盟，霸图诊疗室门外。
叶修叼起一根烟后才意识到打火机被上缴了，扭头看向魏琛：“你说你们蓝雨怎么这么多灾多难，能不能学学隔壁微草。”
“呸，你才多灾多难。”魏琛瞪着眼睛，“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叶修懒洋洋地笑了：“哟，难得见你有文化一次。”
魏琛白了他一眼，望向诊疗室的目光除却担忧，更多的是刻骨的仇恨：“七年前是这样，六年前是这样，四年前也是这样，他们的手段还是这么恶心。“
叶修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林杰都知道来个诈死，而你却只能被迫‘殉职’。”
魏琛咬着牙：“七年了，我等了整整七年，从今天起，老夫要他们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七年前，守夜人组织还是世界暗面无可匹敌的王。暗处的战争从来都是声小而波大，就像海底夺人性命的暗流，沙漠无声吞噬的流沙。所以暗处世界不需要威势震天的军队，不需要庞杂的虾兵蟹将，他们追求的力量是一柄破一切枪，一条扫四海的龙。而守夜人之所以能成为王，其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拥有当时最顶尖的三大王牌执行队：嘉世、蓝雨、微草。
但是，权与力是这世上最会腐蚀人心的东西，守夜人的决策高层站在权力顶端，开始背离了曾经的誓言。
他们不再是黎明到来前黑夜的守护者了，他们成了黎明的敌人。
矛盾的火焰最终还是烧了起来，叶修作为嘉世的队长，整个守夜人的NO.1，带着苏沐橙直接叛出守夜人，临走前几乎毁掉了整个嘉世。从那天开始，守夜人失去了曾经最强大的执行队，那是守夜人王朝衰落的开端。
叶修的叛逃使得高层对当时蓝雨和微草的队长起了戒心，他们越发过分的试图控制执行队，剥夺知情权和自主权，想要将他们彻底变成自己手中维护权力的工具。
在方士谦的协助下林杰诈死脱身，而魏琛则因为企图正面反对高层，在一次任务中遭到暗杀，万幸的是叶修及时赶到把他救了下来。而守夜人高层为了隐藏真相，对内宣称魏琛英勇“殉职”，队长一职过渡给他的搭档方世镜。
因为不明真相，方世镜对魏琛的“殉职”充满了怀疑，私下进行调查的同时也成为了守夜人高层的关注对象。
他们打算清洗老一批成员，唯一被允许留下的只有神医方士谦。
六年前，方世镜失踪，生死不明。
喻文州接手蓝雨队长之后发现了一些方世镜留下的线索，凭借这些线索他继续暗中追查组织的事情，但是蓝雨接连两位队长的背叛使得高层对喻文州充满了不信任，四年前组织故技重施，在任务中策划了一场爆炸，暗杀喻文州。
【九】
“你没告诉他吗？”完成检查，叶修插着兜从高高的废墟上跳下来，“计划顺利。”
喻文州沉默了一下，罕见的带着不确定：“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不管是魏队还是方队，他们都没有告诉别人。”
叶修笑了：“森林里的第一条路是熊闯出来的。”
“不管是魏队还是蓝雨，对少天都太重要了。”喻文州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背弃蓝雨。”
叶修点起一根烟，忍不住想笑：“背弃？”
“那支执行队叫不叫蓝雨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希望并肩作战的人在哪里。”
叶修叼着烟再次向他伸出手：“好吧，就算你在意那个名字，那么我现在邀请你，重建蓝雨。”
那次的赌局是喻文州输了。
守夜人高层对喻文州的忌惮，哪怕他死亡都无法消弭。蓝雨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使得他们越发疑神疑鬼，甚至宁可折断黄少天这把绝世妖刀。
他们将黄少天关于喻文州的记忆全部强行封存，抹除了喻文州的一切痕迹，对内却说是由于黄少天目睹喻文州“殉职”而受到了过于强烈的精神打击。为了防止他精神崩溃，组织要求所有人不得对他说任何有关喻文州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强行封存记忆依然使得黄少天的精神一步步滑向崩溃的边缘，他的核心精神世界拒绝对除喻文州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开放，连方士谦对此都束手无策。
三年后喻文州突然“死而复生”，声称自己从敌对势力逃回，要求回到守夜人。
守夜人的高层当然不相信他，可是那个时候黄少天的精神状态几乎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危险境地，于是他们最终同意喻文州重回蓝雨。
当然，他们做出妥协的唯一目的仅仅是想要借助喻文州治愈黄少天的精神问题，他们确信喻文州不敢在黄少天身上跟他们耍心眼。
派遣黄少天独自重回当年的战场就是为了测试他的精神修复程度，一旦合格，喻文州就会被第一时间再次冠冕堂皇的抹杀。
【十】
昏迷的时候喻文州做了一个梦，其实也不是梦，确切的说应该是回忆。
他梦见了过去训练营的时光，最初他是个吊车尾，后来成了蓝雨的队长。
他梦见自己离开三年，重返守夜人后第一次见到黄少天，在方士谦的诊疗室。
那个太阳般似乎永远充满活力的人刚刚打完镇定剂，双眸紧闭，额上细细密密布着一层冷汗。
他看着黄少天苍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当初训练营时期那些腐女写得同人本，“夜雨声烦以极其强硬的姿态，骑士般守护在索克萨尔身前。”
他低低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换我守护你了，我的骑士。”
可他还是没能守护好他。
等喻文州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他从鬼门关滚了一趟回来，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想那三年里黄少天是不是也这样，痛苦的在地狱前徘徊。
“你醒了。”张新杰的招呼平静的更像是在陈述事实，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荣耀联盟已经对守夜人全面宣战了。”
喻文州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起来，几处伤口甚至开始渗血。
张新杰敏锐的注意到他想干什么，推了推眼镜：“你骨头断太多了，还没脱离危险期，别乱动。”
他利索的拆开绷带重新止血：“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黄少天。”
喻文州闭上了眼睛。
以兴欣和霸图为首的新势力荣耀联盟对守夜人的彻底开战，意味着新旧势力的最终博弈，不到你死我活决不罢休。
而随着微草临阵倒戈，不，或者说是蓄谋已久的叛逃。整个战场的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守夜人几乎是以极其狼狈的姿态不断溃退，荣耀联盟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简直成了力量悬殊的单方面吊打，可以预见，荣耀联盟成为新的王只是时间问题。
而令人意外的是，作为守夜人引以为傲的妖刀，黄少天始终不曾出现在战场，甚至，蓝雨还缺少了另外一些核心成员。
等到喻文州能够离开诊疗室，短短两个月时间，曾经不可一世的暗世界王者将领土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苟延残喘。
黄少天和其他几位蓝雨核心依旧没有出阵。
喻文州接到了一个来源不明的电话，对面的声音熟悉的让他瞬间握紧了手机。
“喻队，好久不见。”
喻文州短促的笑了一下。
“可惜，你是大难不死，而有的人，一直没你这么好运。”
喻文州绷直了背，不动声色：“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对他做的事情，只有封存记忆吗？”
对面似乎换了个手，声音带笑：“你不好奇他给你的纸上写着什么吗？”
喻文州的手不着痕迹的僵了一下，笑了：“你不好奇？”
对面的人微微冷笑：“他写的是——“
“队长，我来救你了。”
【尾声】
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喻文州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是荣耀联盟核心基地的位置。
有点像荆轲刺秦。
喻文州抿了下唇：“少天呢。”
“东西呢？”
喻文州晃了晃手里的纸：“公平点，你看到东西了，我也应该看到黄少天。”
“不不不。”男人冷笑，“我没看到东西，我只看到了一张纸，所以你也只配知道黄少天在我们手上。”
喻文州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你已经从我手里逃脱两次了，你们把守夜人逼到绝境，可其实你还是输的。”男人嘲弄地看着他，“鱼死网破又如何，是吧，战术大师？”
红色的激光瞄准点锁定了喻文州身上的每一处要害。
男人满意的渐渐走近：“举起手来，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东西让我满意，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去你的垃圾！鬼才在你们手上！”
清脆的断喝，矫健的蓝色身影不知从哪个地方跃起，剑气擦着男人的鼻尖劈下，在他和喻文州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断痕。
男人的脸色瞬间扭曲，因为那些激光点准确无误的移到了他身上。
“说你们是垃圾吧，吃亏了那么多次你到底是哪来的迷之自信啊。”青年的剑尖指着男人的鼻尖，笑得放肆。
喻文州看着面前人的背影，阳光晃得他失神。
方世镜带着徐景熙和郑轩从隐蔽处走了出来，颇有点死也要你死个明白的嘲笑感。
“少天。”
喻文州很轻的叫了他一声，小心翼翼，语气犹疑，就像去触摸一个泡泡。
青年整个人僵住了，想要回头，又似乎不敢回头。
过了很久，他轻声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死了，而我把你忘记了。梦里我问他们索克萨尔是谁，他们说这是魏老大离职前的账号，他们说这个账号已经不存在了。”
黄少天背对着他，哑着嗓子，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们说你不存在了。”
喻文州紧紧得抱住他，声音温柔：“那只是个梦，少天。”
“我就在这里。”
他等这一个拥抱等了很多很多年，无数次生死徘徊，血肉模糊，都抵不过此刻怀里人的万分之一。
十年悲苦，付之一笑。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评论(1)